bqgz.cc回到龙卫军和破虏军驻扎的谷地,伍有才与马扩、刘翊紧急商议了两个时辰,快到凌晨才散会。
次日一早,伍有才与几名随行的背嵬士离开驻地,沿着山谷一路南下。
这是一条绝谷,从孟县南关外,黄土台塬边沿的入口一直向北延伸二十余里,到了当下龙卫军与破虏军驻扎地便无路可走,只能翻越石岭出山。
山谷因不能通往山外,几乎无人涉足,便保证了马扩与刘翊出兵的隐蔽性,同时行军的艰巨也倍增。
伍有才担任攻打石岭关这一头的总指挥,身上的担子重,心事自然也沉重。
一路思虑下来,不觉已出了绝谷,迎面遇到龙脊军正往黄土台塬进发。
伍有才将范二找了出来,再次叮嘱。
“二,这次总攻,变数太多,各军不可能保持同步,你龙脊军担任突击的尖刀,第一仗必须打出西军的威风来。”
范二满不在乎应道:“伍阎王,这你大可放心,我龙脊军将士许久没得仗打,早就嗷嗷叫了。”
伍有才提醒道:“就知道你会逞能,你龙脊军只负责捅马蜂窝,不是让你龙脊军独自吃下所有金军。”
范二呵呵笑:“既然是捅马蜂窝,那我就捅得狠一些,要不然狗鞑子的阵脚不乱,还怎么逐个击破?”
“二,你的想法没错,可这次非同小可,你若攻击百井寨不下,一旦兄弟部队两头驰援不及,太原城与石岭关的金骑赶至,你龙脊军的压力巨大,万不可轻敌。”
范二收回了笑容,少有的满脸严正道:“伍阎王,咱们哪次打仗轻松过,我这条命早已赚回本了。如果不是头儿带着咱们干了件轰轰烈烈的大事,咱们哥几个指不定已成白骨了。”
伍有才一愣,范大个这个时候说这话,可是晦气的紧啊。
“范二,你给老子把这话塞回肚子里去,往后再提个死字老子先弄死你。眼前这场仗虽然看起来凶险,可你龙脊军集中了西军两万骑兵,现在你这条命不光是你范二的命,晓得不?”
龙脊军现在成了一头铁骑巨兽,威武军、龙卫军、破虏军的骑兵都归到了龙脊军管辖,总骑兵数达到了恐怖的两万以上。
马忠与虞世豪这两员骑将分领破虏士、龙卫士,听从龙脊军调遣,与曹三江、易雄、焦应笙组成了五支骑兵队。
如今的龙脊军,堪称西军有史以来最豪华的骑兵军团,伍有才有底气相信这支铁甲洪流能担当中流砥柱。
范二没想到伍有才竟然为一句话生起了气,可伍有才话里话外的关爱溢于言表。
“伍阎王,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,往后不说这晦气话了。”
伍有才点点头,道:“铁肩担道义这话你应该懂吧?现在头儿正带领咱西军挑起大梁,咱们干的事可是要被史家记入史册的。”
“不光你自己,你还要把这些道理告诉你的龙脊士,要让弟兄们心中有信仰,让他们明白,乱世出英雄,出富贵,想要日后出人头地,今日正当时……”
伍有才小小的发挥了一次口才,把范二虎得一愣一愣。
“伍阎王,你从哪儿学来这些道理的?”
“嘿嘿,用心学就会了。二,往后头儿要是授你个骠骑大将军,你总得拿出些漂亮话来给你手底下的将士们说道说道吧?”
“这个,我说不来!让我上阵杀敌没得说,可我大字不识一箩筐啊!”
伍有才摇摇头,道:“那不成,往后你得跟李监军学些笔墨功夫。”
范二一听笔墨功夫,马上跃上马背,哈哈笑道:“还是乘着快马上阵杀敌更带劲,那毛笔太细了,抓不住。”
伍有才摇摇头,无可奈何的与范二道别,各行其是去了。
回到平定军城,沈放正与华洪、杨得志等几员将领紧张交谈。
见伍有才来到,沈放当即招手:“伍监司,正等着你呢。”
伍有才简单的和诸位将军拱手行礼,坐了下来。
“伍监司,祁县战场有了重大进展,华洪,你来介绍一下局势。”
华洪清了清嗓子,道:“此前我游奕军攻下祁县,金将蒲鲁虎大王亲自率兵驰援。”
“静阳军岑指挥使于城外五里昌源河岸阻敌,杀溃了一支金骑兵队,控制了昌源河一带的渡口。”
“金军大部队绕行至昌源河与汾河交界的苗家堡强行渡河,与我游奕军骑兵接战。”
“此后踏白军加入战斗,将金骑的攻势压了下去,金人被迫停止了进攻。”
“就在末将前来平定军汇报军情前一天,金军又从沙堡寨涉水渡河,黄监司将计就计,令前线将士诈败,继而诸军联合出击,围歼金骑兵队三千余人,缴获甚众。”
华洪望了一眼沈放,沈放点点头,朝伍有才说道:“伍监司,汾州一带已确认,至少吸引了五万以上的金军。”
“黄胜已下令,命梁兴的虎贲军与赵大虎的选锋军从辽州平城一带进攻太谷,制造切断金人太原、榆次援军的假象,让金人判断我西军在全力维护矿道的意图。”
“如此,我西军北攻石岭关,中间攻打太原城的真实战略目标才得以实现。”
此前,河东游奕军、踏白军、静阳军等诸军大张旗鼓的向辽州、威胜军北部南关一带集结,正是要让金人展示护卫子夏山矿道的决心。
金人也不乏火器制造能人,自然知晓西军大规模采集硝石矿的意图。
西军大量制造震天雷,其中的火硝正是来自于子夏山,这些情报沈放还是故意透露出去的。
哪怕金人也获取了天然硝石矿,他们也不一定有炼金术士纪天的提炼配方。
哪怕他们解决了高纯度火硝的提炼难题,黑火药的最佳配方他们却永远拿不到手。
目前西军掌握黑火药最佳配方的,也只有沈放与杨三多二人而已。
“太尉,那是不是祁县、太谷这边打起来,马上命廖宏攻打寿阳县,范二的大军跟着切断百井寨官道?”
按照伍有才的构想,由南至北,一段段切断金军的驰援道路,逐步发兵,更容易制造西军维护矿道的意图。
可沈放没有这么想。
“伍监司,按部就班固然好,可金军十万以上的铁骑,可不是这么容易撼动的。”
沈放引着众人来到军衙门布置的沙盘前。
这座沙盘经过多方实地探查,已基本复原了河东北部至中部的实际地理面貌。
“你们看,从石岭关至祁县,基本上没有任何阻滞,一马平川的汾河谷地,金人骑兵众,我军若是与他拼骑兵,无异于以己之短对彼之长。”
“虽然我西军当下的总兵力已超过金军,但是这只是西军西征的第一步,与他拼消耗,没有必要。”
“诸位,我的意见是,南端的祁县与太谷县继续与金军缠斗,待吸引大部金军南下之后,直接对石岭关发起突袭,形成关门打狗之势。”
“届时,金军会蛇鼠两端,顾头不顾尾,范二的龙脊军、陈达的威武军、廖宏的虎卫军再寻机出兵,对寿阳、榆次和太原府发起冲击……”
沈放将自己的构想和盘托出,最后总结道:“如此,才能打乱金军的势头,消耗金人的有生力量,最大限度的减少我西军的伤亡。”
伍有才与华洪、杨得志等将官对视一眼,显然,华洪等人也被沈放的宏大构想折服了。
“太尉,我伍有才没意见,完全支持你的意见。”
“末将赞成!”
“末将赞成!”
华洪等将官纷纷表态支持。
沈放:“这事我们这几个同意了还不够,必须传急报至诸军指挥使,出于保密需要,今日所议,正副指挥使以下将领,不能透露一个字。”
……
雪后初霁,马扩登上了一道高耸的石岭。
岭下数百步外的山谷里,金军骑兵接连不断的向南飞驰。
马扩举起手,感受着劲道的北风刮过的速度。
“行了,动手!”
马扩简单的发出了指令,岭下匍匐着的数千名步兵即刻动手,将山谷里被里锯成段的粗大圆木用绳索套起,十人一组望谷外抬。
孙杰领着上千的辎重兵已早早候在谷外的平台上。
待原木运下来,辎重兵们紧张有序的动手组装起投石机来。
这些木料其实已是预制件,该开的槽已开好,辎重兵只需将各个卡槽卡入位,钉上铁钉,装上铁轴承和环箍,简易的投石机便算完成了。
可如此紧张的作业,难免会有响声发出。
一名辎重兵一个不察,被一台缓缓拉起的投石机臂杆与配重夹中了手臂,巨大的挤压力道直接将他的手臂绞断。
辎重兵承受不起锥心的疼痛,压抑的痛呼起来。
孙杰大骇,连忙奔过去捂着辎重兵的嘴,低声喝道:“忍住!你给我忍住!”
辎重兵的痛呼声虽然不算大,可是却穿透了北风,传至山下的石岭关。
守关的金兵抬起头,猛然发现头顶一道陡崖上,竖起了一根一根光秃秃的木头。
“什么情况?”有金兵讶然问。
“山崖上有人!”
“什么人?”
“还用说……”
嗡嗡嗡!
十余支三尺长的铁羽大凿头箭穿透了凛冽的北风,陡然射来。
说话的金军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,被铁羽大凿头箭射中了身躯,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的身躯带飞。
身旁的金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中箭的那个金军飞下十余丈关墙,嘭的一声闷响砸在地面。
甬道上正在急驰的金骑被突如其来的天降飞人,阻滞了速度,纷纷抬头望天。
“敌袭!”
“敌袭!”
石岭关墙上的金军终于扯开喉咙大声示警。
与此同时,山崖上密如飞蝗的箭矢铺天盖地的倾泻而下,将关墙外面正在打马前行的骑兵连同战马射成了筛子。
关墙下的金军大惊,连忙勒马回头。
关墙上数百名守军却无处躲避,被神臂弩夹杂着三弓床弩,射下关墙。
这道人力改造过的关墙上修筑有石垛和简易的木制敌楼,也配备的擂石滚木,可是防御的对象是甬道下的敌人,根本没有设计防御数百步之外的山崖敌袭。
山崖之上是层层叠叠的石岭和浓密的山林,人迹罕至,藏个把人还行,想让军队运送重型器械上山,人力所不及。
可此时,山崖上偏偏就潜藏了一支军队。
从箭矢的密度大概可以分辨,不下千人。
正在行进中的金军猛安夹古阿不沙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,连忙振臂高呼:“诸将士听令,下马上山,随我杀敌!”
夹古阿不沙素来沉稳有智,在军中声望很高,众金骑听闻,纷纷下马,摘下弓弩箭壶。
轰隆隆!
山崖顶上传来一阵震人心魄的巨响。
夹古阿不沙抬头,只见只露出一个秃顶的山崖上飞雪乱溅,一块巨石飞出山崖,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急速坠落。
石岭关墙外虽然遍布着合抱粗细的巨木,可是这块飞石几乎是腾空飞起,数百步的距离加上百余丈的高度差,让石岭关墙外的密林防护形同虚设。
巨大的山石一家伙砸中了关墙厚重的山体,巨大的冲击力将山石震碎,锋利的石屑毫无规则的乱蹦,几名金军骑兵躲避不及,直接被石屑砸成了一堆烂肉。
更多受伤的金骑兵被这种人力不可抗拒的威力惊的肝胆俱裂,哪里还听夹古阿不沙的指挥,纷纷抱着脑袋乱蹿,躲避满天的飞石。
关墙北侧的石岭关外,数千的骑兵纷纷下马,提着兵刃弓箭向山上爬。
空中响起了乱如雷鸣的爆炸声,经过山谷回声的叠加,一波接一波的向远处传播。
有听过这种声响的金军大呼:“山上是南朝的西军,他娘的火神弹!”
这一声大呼,让爬上的金军顿时乱了阵脚,敌人居高临下,这么爬上去无异于送死啊!
关墙内,已远去的骑兵又折返回来,从更远的地方向山上攀爬。
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,西军这是要夺关,不爬上山杀敌,石岭关要丢了。
马扩手提长柄刀,一身铁甲在夕阳照射下,泛起了橘红色的光芒。
山下,密密麻麻的金军悍不畏死的向山上爬来。
“传令陈龙、陈虎,归德军守住关外阵地,不能放一名金人上山。”
“传令刘翊,关内的山势平缓,龙卫军同样不能放敌人登山。”
传令兵领命,分头向南北奔去。
平台上,一群辎重兵用麻绳栓着投石机的四臂支架,喊着号子齐齐发力,将高矮不等的投石机竖起。
工匠们直接在寒风中捋起袖子,紧张的调试投石机的方位与垂直度。
另外的一大群人则围着逐步竖起的投石机四臂底座,抡起大锤打码钉。
这些投石机虽然简易,但是想将十几斤至上百斤的石炮抛射出去,覆盖石岭关甬道两侧的关墙,还真不是那么容易。
按照预测,十几架投石机必须连续击发上万发石炮,才能将石岭关两侧关墙砸塌,堵死甬道。
金军依然依靠靠近山崖一侧的山体掩护,不停的进出关口,调动兵力。
马扩见此,朝撅着屁股参与架设投石机的孙杰大吼:“孙队长,你给我个时间,多久能发石炮?”
“半柱香!”
“不行!给老子减半!”
虽是北风凛冽,孙杰已是满头大汗,他自然清楚时间有多重要,两侧山坡上的厮杀呐喊声已将山谷塞满了。
山下阵地上的将士拖延一刻便会死多一个。
孙杰一抹满脸的汗水,见有一台投石机已调整得差不离,马上朝炮手大呼:“别等了,先给山下的金贼来个脆响!”
投石机咿呀作响,身材硕壮的炮手拉动牵引绳,将缠着密密实实麻绳的炮竿拽了下来。
“装炮!三十斤!”
“计算刻度!”
“发射!”
随着主炮手一串的口令声,一发石炮逆着北风,发出沉闷的呜呜声,划着一个巨大的弧度,砸向山底。
主炮手身在山崖边,马上喊出口令:“加码五十斤,刻度加一,再射!”
炮竿再次发出咿呀声,一发更重的石炮夹带风雷之势,远远的砸向山下。
虽然水平隔着数百步,垂直高度更达上千步,主炮手依然瞧真切了,石炮落点正中甬道上的金军人群中,石炮碎裂,砸倒一大片!
主炮手兴奋大呼:“成了,准头正好!”
一发接一发石炮撕开了天穹,天女散花一般,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压,砸向山底,正在石岭关关墙内外坚守的金军终于抵挡不了石炮巨大的势能,极其不甘,却无可奈何的撤离了阵地。
马扩矗立山崖边,纵览整个长达三五里的战场。
隐藏在密林中的生死对决,不见其人,只闻其声。
“破虏军将士听令,杀向石岭关内,二十万大军的大会战,成败在此一举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