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qgz.cc“曹胡儿,地道可修好了?”
这已经是赵染第四次来锹镢营了,自刘曜退兵后,赵染就一遍遍的在帅帐和锹镢营的小帐间来回打转,面色阴郁地催促着地道的进度。
“本将已经说了!穴攻最需隐蔽!急切不得!”
听到小帐外传来赵染的声音,曹恂面露不虞。
刘曜唤他小字,是因为二人乃发小之谊,王臣之故。
这赵染哪来的脸皮,一口一个曹胡儿,一口一个曹胡儿。
“都什么时候了!怎么急不得!”
赵染掀帘入帐,怒瞪着从地道里爬上来的曹恂。
“哼,赵将军不善穴攻,莫要扰乱!来人!请赵将军回营休息!”
就在曹恂脸色一甩,准备直接让人把赵染赶出去时,帐外忽然传来了刘曜的声音。
“赵染,退下,穴攻非正兵,需出奇才能致胜。”
听到此话曹恂脸色微变,连忙小跑几步为刘曜掀开了帘子,然后一抬头,便看到了刘曜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。
“大...大王”
身子猛地一个哆嗦,曹恂立马把头低了下来。
曹恂跟了刘曜多年,这种神情,他只在刘曜的脸上见过三次。
第一次是在洛阳,当时有士族嗤笑刘曜,说刘曜实为胡虏非汉家贵子,不配与他们汉家子同列,对刘曜极尽羞辱,当夜刘曜便潜入了士族的私园,亲手将那个士子的头颅割了来。
第二次是在数年前的平阳,当时河内王刘粲被北宫纯斩首,上万大军被安乐公刘玄击溃,刘曜从平阳苏醒后便一直面无表情读书、复盘、再读书、再复盘,直到刘曜领军再攻长安,擒愍帝,逐晋臣,几乎鲸吞了整个关中。
第三次是在太原,当时刘曜的长子被鲜卑重骑兵乱刀砍死,若不是有亲信傅虎扶马相救,刘曜自己也被拓跋猗卢之子拓跋六修砍死在了太原城下,之后刘曜亲手将长子入殓,连夜埋头大造军械,不过旬日就一举攻陷了太原,最后若不是北宫纯来的及时,连刘琨本人都要被刘曜擒来祭旗。
“曹胡儿,给本王个准话,锹镢军何时能入城。”
“禀大王,已经挖到了滩涂正面,马上就能接近城墙...只是...只是那个刘阿普...确实棘手,竟然在这边的城墙上也布置了士卒!末将只能放缓了掘进速度。”
“本王问的是多!久!”
曹恂心中苦涩,但却不敢再解释,只得硬着头皮道:“若是加紧人手,半个时辰就能入城!可若是隐蔽一些,应...应要一个时辰。”
“好!就许你一个时辰!一个时辰后,本王要看到宕渠城乱!”
望着小帐外漆黑无声的夜暮,刘曜没有回帅帐,屈腿坐在了此地,庞大的身躯挤得地道口的各种工具叮叮当当地落了一洞。
“赵染,持本王印玺去营中等待!自此时起,营中诸将皆受你节制!一旦宕渠城内乱起,立马点起诸将攻城!你,可敢领命!”
“敢!”
看着刘曜递来的印玺,赵染双目赤红地跪地领命:“若是锹镢军将城内搅乱,末将还打不下这宕渠城,那这颗头颅末将留着也没有用了!情愿献给大王当酒器!”
“本王不要你的头颅,本王只要那刘阿普的头颅。”
“末将,赵染,遵王命!”
就在赵染膝行近前,准备双手接过刘曜递来的印玺时,帐外忽然传来了几声狂妄至极地大笑声。
不等营中众人听清是何言语,一团团火焰倏地燃起,如同黑夜中的孤星一般将滩涂整个照亮!
“哈哈哈!匈贼!想不到吧!你无当阿耶来收你们了!”
赵染、曹恂相视一眼,当即脸色狂变夺路而出,连滚带爬地绕过山体的遮蔽,向着城墙下疯狂奔去。
“不好!地道被凿通了!”
听着遥遥传来的惊惧吼声,刘曜举着印玺的身子渐渐僵硬,整个人如同死物一般一动不动地僵在了原地。
这个地道...已是他今日最后的后手了!
自从那日出汉昌城开始,他的心思和一举一动就全部被“刘阿普”提前料到,只是刘曜没有半点的惧意!
天才而已,这种东西,他刘曜杀过的不止一个了,再谨慎一些就是了!
可到了宕渠城下,他的所有攻城之法居然再次被那个“刘阿普”全部接下!最后除了烧毁城门之外,竟没有取得半点功绩!
嗯,好,他也认了!毕竟天下大乱,出上一两个如郝昭、曹仁、霍峻、曹阿瞒这种熟读兵书,极擅守城的乱世英豪,也不算什么!他还有这锹镢军这个后手,怕什么!
可...为什么连最隐蔽难防的穴攻,都被那个“刘阿普”提前算到!
甚至连地道的所在都被挖了出来!
他以军械做正兵,以穴攻做奇兵,以奇正相合,向来无往而不利!连那太原城的刘琨和拓跋猗卢都没能防住,最后不得不弃城败逃!
可今时今日,自己费尽了功夫,搭尽了士卒,到头来,却落得被一个无名无望的小将完美接下的结局!
自己这一世的将名,竟要成了那个“刘阿普”扬名的踏脚石!
缓缓抬头,望着漆黑的天幕,刘曜的眼中或是迷茫,或是怫然,或是槁木死灰。
“妖星犯月...”
“师不宜行....”
“难不成...是天命耶?!”
夜风渐起之间,无穷的悲意和恨意从胸腔涌起,直接顶到了刘曜的喉头。
咕——
鼻音哽咽,喉结滚动。
刘曜扪心不甘,他要把这股逆血硬生生地吞回去!
然而,“噗——”地一声,一口鲜血仰头喷出,刘曜眼前光影幢幢,在帐中士卒惊恐欲亡的视线中,庞大的身躯向后仰倒而去。
“告..告诉...赵染...切勿退兵...等...等沔阳消息...”
...
刘曜昏迷的消息被赵染等人死死按住,连目睹这一切的士卒都被锁在一起不许出帐。
因此,宕渠城内的刘麟还不知道,那个老对手刘曜竟然又被自己气到吐血,晕厥了过去。
他这几天可谓是惆怅无比,一日日身心俱疲地徘徊在宕渠县衙,时而低头望向满地乱七八糟的竹纸,时而抬头望向宕渠城外的营寨,提笔又停笔,停笔再提笔,最后却半个字都写不下去。
“打到这种程度,除了围城数月这样的金石计,或者引水淹城这样的绝户计,已经没了他法啊!”
“可这宕渠城虽然控扼三巴,但却不是川蜀第一重镇!根本没有围城数月的价值啊!”
“这个刘曜....为什么还不撤兵?”
“难不成...唉...他到底在盘算些什么啊!”